美🐰。傻 🐰。宠爱兔兔,人人有责。

薄幸

先转!

幽灵虫:



-章二-




春雨如烟,金陵皇宫的楼台上有娇美的宫娥在鼓瑟,乐音缠绵痴软。黑衣的帝国太后独自坐在殿阁之中,一腿支起,手撑在膝盖上,面色冷肃。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在营帐中静候军报的将军,随意垂下的手中仿佛还握着刀剑。




让这样的人坐在宫殿之中听靡靡之音,如同一种轻侮。




忽然太后一手撑地站了起来。侍立在楼阁之下的宫人们忙乱地凑上来,口中呼着“殿下”,诚惶诚恐,好像无论他这是要去做什么都应该先被阻拦一下,才显出他的尊贵。元凌只作不闻,快步走出殿门,瑟音戛然而止。元凌看见殿外宽阔的走廊上跪伏着乐伎,她们都穿着领口敞露的春裙,露出白生生的后颈,像春日里一枝枝被折断在风中的花。




乐伎们都很不安。没有人知道太后为什么忽然走出来。也许是不悦,也许是忽然觉得谁鼓瑟鼓得尤其好,出来见一眼。一念是生,一念是死。




元凌朝着跪在最前面的乐伎探出手,声音低沉,“给我。”




乐伎愣住了,竟抬头去直视王朝的太后。只看见玄锦华服,腰垂玉带,宫监已经立刻尖嗓呵斥,“无礼!”




元凌不在意这些事。他掀起长袍在朱红的门槛上坐下,长长的玄锦绣银凤纹的衣摆就这样落在阶尘之中。乐伎同宫人都被他惊住了。四海都在传颂太后那雅致的举止礼仪,太后却如同一个武人一般席地而坐。他们忽然觉得这个素日沉默寡言的男子其实是这宫墙之中的异类。




元凌从乐伎手中一把夺过大瑟,一手自发顶抽去了束冠的玉簪,望着眼前春雨,微微眯起眼来。




“庙堂侑歌,唯瑟而已。大瑟是雅正之音,奏的本该是国乐。”




乐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小心地抬起头,不由自主对着元凌露出哀求的眼神。




元凌对她淡淡地笑了,她反而一愣。




他双手按在大瑟上,顿了顿,开始拨动瑟弦。瑟弦震颤,瑟音自底部疏朗的音孔里流出,顿时像飞出了一百只春日里的燕子。太后说大瑟是奏国乐的雅器,可太后自己也并没有奏什么雅颂之音。空阔的宫殿之间突兀响起一支畅达轻快的短歌,伴着古雅的瑟音,有种奇妙的融合感。吟歌的竟是太后。乐伎小心地偷觑这位云端上的贵人,见他散发鼓瑟而歌,唇角微挑,眼睛微眯,十指跳动,眉宇间自有一股疏朗之意,仿佛他不是身处深宫之中,而是坐在金陵闹市的酒坊里,白日尽欢,击节唱一支将进酒。




“君不见云中月,清光乍圆还又缺;




君不见枝上花,容华不久落尘沙;




一生一死人皆有,绿发朱颜岂能有?




樽前但使酒如渑,肘后何须印斗悬!”




春风吹起了他披散的长发,春雨如烟雾那样拂在他的脸上。低沉的歌声在宫阙之间传开,乐伎听不懂这首歌在说什么,她们其实都是些很低贱的女孩子,被打扮得漂亮,然后在贵人们面前唱一些甜腻腻的曲子讨巧便足够了。可是她们越听太后奏唱越觉得古怪,一开始听起来还热闹得好像飞出了一百只燕子,渐渐地,便觉出一丝悲凉。




乐伎们好奇地偷看太后。她们在教坊司那样的地方见过无数的美人和贵人,可从来没有见过太后这样的人。他是绝艳的美人,举止间又有一种雍容的雅意,比任何南渡的贵族看上去都高贵。这样的人按理说应该很受宠爱的,会有很多人愿意捧着他。可是年轻的太后有一双长着厚茧的手,还有一双孤刻的眼睛。少女们能从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出一种不符合他身份的忧郁。




“将进酒也算得上国乐吗?”




众人悚然一惊。不知何时,摄政王萧平旌负手站在了雨中,隔着十步之遥,静静地看过来。他身后还有披甲按剑的侍从们,看起来都是长林府的将士,和摄政王一样的沉默寡言,可谁也不怀疑这些人会在有人对长林王不利时立刻拔剑而起,不管这个人是谁。年轻王侯穿着深黑色的锦袍,腰上挂着样式古拙的勾玉,让人觉得十分深沉。宫人们深深地跪伏下去,将脸贴在泥水之中。这些在贵人一呼一吸间讨生活的下人对危险有最敏锐的触觉,他们什么都还不知道,但已经对摄政王进入后宫感到非常不安。摄政王从来没有和太后单独说过什么话,以他们的身份,这很容易成为挑逗或者轻侮。




“是国士最喜欢的一支将进酒,也算国乐吧。”元凌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抬头看平旌一眼,淡淡应了一声。离他最近的宫监已经紧张得开始发抖了。他沉默片刻,换用玉簪拨动大瑟。瑟音立刻变了,由原本的雅正柔和变为金石相击的凛冽之音,瑟弦每每刮刻玉石,都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裂音。年轻人依旧在低唱,却已经没有了金陵闹市里击节吟歌的意趣,全然剩下肃杀悲凉。




“俯降千仞,仰登天阻。




风飘蓬飞,载离寒暑。




千仞易陟,天阻可跃。




昔我同胞,今永乖别!”




离平旌最近的年轻侍从与旁人不同,他的甲胄上刻着狼头,是长林军中郎将身份的标志。这位年轻将军方才在遥遥听见瑟音之时就不由自主按上了腰畔的剑。他听出那不是宫中乐伎能鼓出的瑟音,那风中传来的乐声里,有北风飘寒的悲意。那些年轻娇贵的女孩子们,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悲意呢?小将军立刻意识到鼓瑟的人是太后,他看了主帅一眼,主帅平静得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可他跟着主帅的时间不短了,他从主帅那捏紧的指节里看到山的深处有一颗震颤的心。




他不由对这从未蒙面的太后生出敌意。这敌意其实埋在长林府每个将士心中。元凌对于这些英武年轻的男孩子们而言注定是个刺心的存在,他曾经是顽抗了五年的敌军之帅,是连萧平章那样的神鬼一样的男人也要称之为对手的名将,少年们憎恨他也敬仰他。可是五年之后他的所有传闻都开始从宫墙软红之间传出,情形变得尴尬。他既是绝艳的妖姬,又是绝悲的名将,小将军说不清楚心里对他什么感觉,只本能认为这是个危险的人物。




可小将军此刻看着那雨中鼓瑟低吟的男人,感受到一种绝悲的苦意,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中的剑。金陵一瞬之间离他们这么远,他们好像仍在边城,喝烈如刀的粗酒,提着豁口的刀剑,敌人那么远,身边都是死去的同袍。绝悲之悲,这是名将之音。小将军是军人,他不能对这样的太后拔剑。




“昔我同胞,今永乖别!”




瑟弦重重地刮刻玉簪,玉石终于支撑不住,空气中炸出一声裂石断帛之声。众人望去,看见瑟弦已断,玉簪已折,点点滴滴的血从太后那苍白的手指间滚落下来,混进雨水之中。




平旌沉默地望着他,他也抬起头来,隔着雨,他们静静地对望。空气变得十分熬人。许久,平旌淡淡道,“金陵繁华,太后却怀念边境么?”




元凌淡淡一笑,“怎么会是怀念呢?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哭着都想回金陵。可是今日的金陵,也不再是我当日想回来的金陵了。摄政王殿下生于长安,长安繁华么?”




“繁华。但是比金陵安静。”




“是吗?真好啊……真想去长安看看。”元凌低低地笑了一声,手指拂过残缺的大瑟,拨出一阵杂乱的声音,“摄政王殿下不知道么,这是哀乐啊,哀的是将死之人,哀的是……魏国人!”




小将军按着剑发出怒吼,声音如雄狮,连飞过宫阙上空的鸟雀都惊骇地逃离,但仍迟了一步。没有人料到那个绝世的美人也是一个高绝的武士,他看上去那么清瘦,在春日的雨中像一枝震颤的花,可他的杀机也那么凛冽,他逼近平旌的时候快得连离得最近的小将军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道冷厉的风割面而至。他的指间仍淅淅沥沥地流着血,那截断掉的瑟弦缠在他两手之间,轻柔地绕上了平旌的脖子。它曾是名贵的雅物,但在那双好看的手中却立刻变成了世间最锋利的杀器。




年轻将士们发出沉雄的怒喝,拔出佩剑,春雨凄迷,映出一片片雪亮的剑光。




平旌安静地看着元凌,对那道绕在脖子上的瑟弦没有丝毫动容,片刻后他甚至微微笑了,“你要杀我?”




元凌冷冷地看着他。




“可是杀了我也是没有用的。国朝初立,陛下又是新君,对任何叛乱之人都必然用雷霆手段。何况哪朝哪代哪个皇帝会忍受不让他们做皇帝的人呢?今日我死了,明日大梁的军队仍要开赴淮郡,他们一边在臂膀上系着白布悼念我,一边用刀剑杀光所有叛乱的……魏国人!”




年轻王侯喉间吐出雷鸣那样的吼声,不同于他的侍卫那般震耳,听起来低沉,却是实在的震动。元凌只觉一瞬间连心脉都被震得发麻,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一松,心已经沉了下去。对于平旌这样内力雄厚的武士而言,眨眼之间便是生死之别。元凌只觉瑟弦从他指间松开了,他下意识去捂心口,想要平复那震颤不去的麻意,但紧跟着一双大手探了过来,比闪电还要快,比北方深海里打捞出的玄铁还要坚硬,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战士们短短一段时间里经历波澜起伏,心绪也十分激动,几乎就要冲上来把元凌当场斩杀。




“退下。”平旌凝视着元凌,声音很沉,“退出五丈之外。”




长剑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金石之声,年轻战士一边后退,一边用狠如狼吃人的眼神瞪着元凌。




平旌低头看着元凌流血的手,神色不明,“这么恨我?”




“我杀不了你,你清楚。”雨水落在元凌苍白的脸上,他声音很轻,“你内力强劲,我却一丝内力也无,只是占了招式的巧。就算你之前不知道,我近你身的时候你也一定感觉到了。你身边的侍卫只是关心则乱。”




“嗯。”平旌仍是淡淡地,“那你的内力呢?”




元凌沉默了一会儿。




“皇帝床上不会留一个能杀他的武士。”




平旌沉默了。




“你,”元凌看见平旌逼近的脸,忽然有点不安。他们离得太近了,平旌脸上的神情他看不明白,平静得好像边关夜色里一片黑暗的深水,可水流之下却有暴烈的湍流,“你!”




那双玄铁般冷而硬的手忽然握紧了,好像要把手中这个人都捏碎。




平旌冷笑了一声。




“茫茫天下,乱世初平,这世上枭雄人物不知几何,但让我萧平旌心中拜服的人没有几个,你却是其中之一。没有见到你前我曾经想象过很多次。我兄长总是说魏国的四皇子是他平生仅见的对手,还说如果不是魏帝昏庸多疑,魏国积弱,也许天下不会再流传长林的字号,只有你四皇子的玄甲军。我兄长一生无有败绩,被他的敌人敬为神鬼,我一直想,能让他这样推崇的人,该是多么绝世的英雄。”




“我见到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谁。”平旌声音一涩,眼中起了一丝波澜,又很快平复下去,“你走的时候,我以为今生不会再见了。我虽然知道我兄长曾与一人有约,也渐渐明白那个人是你。但你我相处之久,未必没有情意。刻骨之欢,也并非仅我一人沉沦。你能及时收手,毫无留恋,这份果决我很敬佩。”




元凌静静地听着,也许是雨冷,他脸色愈增一分苍白。




“后来我兄长与你一战打了平手,随即伤重身故,我父王本已病重,听闻讣闻也驾鹤而去。我一门死了两个人,魏四皇子却还活得好好的,我心里佩服得不得了,我想世上怎么能有这等人物呢?什么人值得我长林府两条人命呢?”平旌望着元凌,唇边含笑,可他的眼睛却是一片叫人畏惧的寒冷,齿间透出的冷意像是一柄剑刮过结冰的石头,轻言细语,“我以重金托付贵国国舅,让皇后殿下在皇帝陛下面前递了话:四皇子手握军柄,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是不世之材,谁还记得金陵皇宫中的陛下呢?”




平旌感到手中的人似乎颤抖了一下。他松开了元凌的手腕,却在同时猛地张开双臂将元凌紧紧抱入怀中。远远地看上去摄政王好像在同太后雨中厮守缠绵,宫人们俯首更低,连狮虎般的年轻将士也不由得别过眼去。




“原来是你啊!原来那个赔上了我长林府两条命的名将就是你啊!”平旌发出低低的笑声,可听上去却像在哭一样,“你是这么了不得的人物,魏军战败的时候有上千人跪在我帐外要我杀了你为兄长报仇,我却接到天子的诏书说务必送你回金陵。连天子都出面要保你的命!我在边关治军三年,三年里每个从金陵来的人都要说起陛下对你的宠爱!你是这么了不得的人物!”




忽然有滚烫的泪水滴在元凌后颈的肌肤上。




“我以为你过的很好的啊!”




年轻王侯喉间吐出困兽那样的嘶鸣声,那是巨龙对着锁链发出的吼声,沉雄而悲绝,“齐子奚曾是你麾下最忠诚最勇武的副将,今日却以‘雪主耻’的名义起兵。他雪的什么耻?你有什么耻?他一个外姓之臣都愿意为魏国尽忠,甘愿死于刀下。你身为元氏之子,还有脸面端坐金殿之上么?”平旌的声音越来越急,几乎让人感觉到他胸中怒涌的血,“他是在逼死你啊!他以你为耻,还要宣告天下,他举旗就是要你自尽!你这么不得了的人物,连我兄长都要敬畏的天下名将,怎么人人都想要你死呢?他们都说陛下宠爱你,可是陛下却在死前想要你殉葬;齐子奚曾愿为你马下踏石,万死不辞,如今却要踩着你的尸骨建立忠名。你那么聪明,那么决绝,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过成这样?怎么会过成这样!”




元凌没有说话。他望着烟雨之中缥缈的楼阁,那张传言中让天子甘冒众怒也要收入宫掖的绝艳的脸露出孩子一样的迷茫。




“我会带兵去淮郡平叛的。魏国已经亡了,世上自然没有了魏国人。那些抗争到底的我都会杀掉,但我会给他们我的敬意和一块碑石,那些盲从的我会让他们返回原籍,永不入军。你说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哭着想回金陵,我没有过,我自幼就想着上战场立功业,我的老师也都告诉我男儿于世,要么死在床塌,要么死于刀下,我和我的兄长一样,是注定要死于刀下的人,但在我没死之前,死的就是我的敌人!”他一手抱紧了元凌的腰,视线落在远处,一手抚摩元凌的脸。那真是一张小脸,温顺地贴在他的掌中,让人的心都不由软了起来。他轻声道,“我怀着那样的心斩入你的帐中,但终究无法对你挥剑。可是这世上难道还有你这样的人么?”




元凌被他话中的杀意激起一身寒凉。这少年的悲怒如燎原之火,怒吼着要千万人的血来浇灭。




“平旌,可我并不想他们死啊。”他轻声说。




“这是软弱的话。可我本就是个软弱的人。皇帝的每个儿子都想做皇帝,所有太傅都会偷偷教给他们治国的方略,他们的母族也会培植势力辅佐他们。我的老师是天下间最有贤才的大儒,你们今日称颂的我的那些礼仪举止,都是我的老师教我的。可是老师从来不教我真正有用的东西,能让我做一个皇帝的东西。我曾经问过他,他反问我说今日有一万民将死,殿下愿以命相换么?我说愿意。他又问一千民呢?我说愿意。一百民呢?我说愿意。十民呢?我犹豫不决。老师叹一口气,说殿下,天下间又何止百万千万民呢?让你的哥哥们去做皇帝吧,你不适合。我说先贤都说民贵君轻,怎么我看重百姓的命反而不是好皇帝了呢?老师说殿下当然会是一个好皇帝,可是殿下那样的好皇帝都是很短命的。做臣子的都恨不得皇帝案牍劳形死在书桌上,做老师的却只想自己带大的学生一辈子安稳活得长久罢了。”他微微笑了,“平旌,老师曾说宫墙之内,关山之外,都不是我的去处。你斩入我帐中那日其实我很高兴,我累了啊。你们都说我是很厉害的将军,可在我眼里你和平章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你们生下来就是准备死在战场上的,你们的同袍死了,你们就捡起他们的剑继续杀下去。可我不是,我带着他们出了金陵,每个人我都想带回来。”




“他们死了,他们的鬼却还在我耳边喊,殿下,殿下。我捡不动他们的剑,只是抱着他们的头哭。很软弱吧?”他淡淡一笑,平旌侧头盯着他,下意识放下了抚摩着他脸的手,觉得此刻的元凌有些不容侵犯,“可是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兵士,也会想要一个战无不胜又会抱着兵士的尸体痛哭的将领。在这个小小的,贫贱的兵士眼中,那个流泪的将军一定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又温柔如兄长。”




“可是有一天这个神却被敌国的将军打败了。神跪在将军的面前,又被敌国的皇帝收进后宫,做了下贱的娈宠。如果你是那支军队的兵士,你也会想问那个神: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你死了多好。”




平旌一震。




他不可思议地盯进元凌的眼睛,看见一片叫人心凉的冷静。他都知道的。平旌想,也是,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旧部举旗就是逼他去死。可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份杀意,还为这些人提前奏了哀乐。




为什么要提前鼓乐呢?害怕那时候自己已经不在了么?




真是悲绝之乐。是名将之悲。




平旌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深渊之下的冰水之中,寒得彻骨;又像是被熔铁的烈火灼烤,烫痛得指尖发颤。




他也许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元凌。离开了曾经风吹四野的盛誉和那些近乎妖魔般的艳名,离开了八山终年不绝的雪,眼前看见的只是一个苍白安静的年轻人,有一双世间最清澈的眼睛,偶尔含着一丝淡淡的哀凉。看着这样的眼睛你会觉得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皇帝的贪欲与野心,元氏的卑怯,兵士的疯狂,一步步把他推到今天。他也曾是跟着天下大儒读过经史制过六艺的,他当然也知道羞耻。三年前他没有死是因为这些人需要他活,皇帝需要能沉重击碎魏国人幻梦的战利品,元氏需要替罪之子,兵士需要一个阵前折剑负荆以求不延祸的主帅。现在他当了太后,却不曾恩封家族,元氏的旧部就起兵了。他成了这个古老高贵的王朝的污点,他的家族和旧臣要踏着他的尸骨重整王旗。




他都知道的。他一直平静地接受了各方的推动往前走,或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下一步往哪里去。没有人疼他。他也不疼他。




平旌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无法直视这样的眼睛,转头看向远方空中飘扬的龙旗。小将军遥遥看见立在风雨之中的主帅,从他那张孤刻深沉的脸上头一次看到属于少年的心情。




那是一个悲伤的,恨不得撕开衣襟怒吼的,心碎的少年。好像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他收起戈矛,从战场上归来,却看到他心爱的人沉在一片死寂的黑水之中。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元凌注意到平旌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他有些讶异地看向这年轻的王侯。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长林王为之颤抖呢?




“你这么苦啊,”他连下巴都颤抖起来,“我都不知道。”




“可我都不知道!”







诶好像写着写着忽然甜了起来(不对(俺要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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